伥鬼们夹在她与胡悦之间,如同一堵堵黑色的墙。它们的身体抽得很高,都快要碰到上方岩壁了,脸上有着蜡白的眼睛与长满一排排牙齿的嘴;
比例诡异的长手臂看似柔若无骨,但抬起来的瞬间就变得坚硬无比,泛着金属般的光泽。
它们龇牙咧嘴,如同饿了许久、急不可耐想要咬住饲料的鳗鱼,争先恐后地朝胡悦冲过去!
胡悦的爪子尖利无比,他挡下伥鬼伸过来的手臂,五指屈起,毫不留情地撕扯它们的身体,悬浮在一旁的幽幽青火随即钻进伤口里,焚得它们哀号连连。
明明这么痛苦了,却没有一只伥鬼退却,如同献祭般奋不顾身,不让胡悦欺近秀秀分毫。
秀秀唇角翘了翘,食指与拇指捏着晶莹的珠子,仰头作势要吞掉它。
“住手_”胡悦爆出一声厉喝,杀掉伥鬼的动作越发粗暴,那双狭长双眼被点点暗红侵染。
如果睿颖在场,定会紧张地抓住他手臂,不愿他被封在体内的怨气影响。但是、但是,睿颖却无法对他这么做了⋯⋯
只要一想起那双失焦无神的琥珀色眸子,胡悦就感到呼吸困难,即将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惧流窜在他四肢百骸,冻得他的心脏逐渐冰冷沉重。
绝对不能让她死掉!胡悦眼里厉光一闪,猛地将一只伥鬼撕成两半,爪尖缠绕着丝丝黑气。
荆棘状的黑纹爬上他的手、他的脖子,清雅的天青色长衫瞬时被染黑大半,像有人倾倒了墨水上去。
“啊。”秀秀饶有兴味地多看他几眼,发出不怀好意的窃笑,“你体内的怨气要压不住啰。”
她忽地再次拍手,响亮无比的掌声在岩壁上撞出回音,被传送到密道深处。
那里更加昏暗,影影绰绰,教人看不清楚。
但很快地,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,穿着白衣的男男女女走出深处,他们脸上带着微笑,眼中是狂热的忠诚,手里拿着木棍或刀子。
看见胡悦时,他们高举武器,如同要展开一场圣战的圣骑士们,大吼着跑向他。
秀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,温柔地用指腹摩挲着那颗圆滚滚的小珠子,开心不已。
她甚至是不慌不忙地慢慢向前走,仿佛已预料到后方混战胜负将定。
在她的盘算里,牺牲一点信徒换来胡悦的发狂,让他敌我不分,这很划算。
她迫不及待想看见胡悦对祛鬼师出手了。
胡悦杀掉越多伥鬼,眼里的猩红就扩散得越快越大,只余一点幽绿。
他依然长衫飘飘,却再也没有以往那股谪仙之感,反倒透出丝丝不祥的邪气。
面对前仆后继的信徒与伥鬼,他爪子挥得凶暴,黑色的荆棘纹路已布满他大半张脸,看起来妖异又恐怖。
即使知晓自己的理智在摇摇欲坠,狂暴的凶性即将占据上风,但胡悦却没有收手的打算,他再也不压制之前在丰和村吸收死者怨气所获得的力量了,将其一口气释放出来。
幽绿的火焰轰地高涨,以无坚不摧之势迅猛地烧向密道里的所有伥鬼。
与此同时,还有细碎绿光钻进信徒们的额头里,夺去他们的意识,让他们如断线木偶般颓然地摔倒在地。
在汹涌的负面之力将胡悦侵蚀得发狂之际,他必须抓住白仙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破绽。
她被人类的躯体影响了,变得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,容易沉不住气,有强烈的表现欲,否则她拿到珠子的第一件事就该是立刻赶回本体那边。
但她没有,反而乐于欣赏胡悦愤怒绝望的模样。
胡悦的碧瞳在这一瞬终于全部转为鲜血般的红,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从熊熊燃烧的青火中跃出,锋利无比的爪子对准秀秀的后心,狠辣穿透!
而在另一端的黑暗中,有双幽蓝眼睛猛地睁开了,凶光闪动,野兽的咆哮震天巨响。
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的虎啸震得洋楼里的嘈乱瞬间一滞,仅剩的伥鬼抬起头,白色眼睛齐齐往某个方向看去。
在岳十仲看来,它们就是盯着墙;而韩妙怡却知道,墙壁后是遍植落羽松的后山。
伥鬼们的停顿给了一人一鬼机会。
岳十仲捏着法诀快速诵咒,光的图腾无声无息地在伥鬼脚下浮现,灵力如炽热的火焰,不断烧去它们身上的黑气。
在这样高强度的消耗下,他不只满头大汗,背后亦汗涔涔一片,连呼吸都显粗重。但是他的嘴唇依然动得极快,咒语声不停,对伥鬼的束缚就不会消失。
韩妙怡也不顾自己遍体鳞伤,凝聚仅存的黑气化作尖锐黑箭,猛地射进伥鬼身体里。
它们龇着尖牙,发出震怒的咆哮,却被岳十仲紧紧牵制住,无法动弹。
黑色的人影一个个消失,当最后一只伥鬼被韩妙怡与岳十仲连手杀掉后,她也摇摇晃晃站不稳了,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,暗红的眼睛又变回了黑红交杂。
她被伤得太重,第二批出来的伥鬼比先前的更棘手、更聪明,它们用数量压制她,不客气地撕咬着她的身体,意图将她分食殆尽,掠夺她的力量。
用来守护韩太太与韩秀英的黑气之墙早就支撑不住,薄如一层半透纱网,在下一秒猝然塌落,露出宛如被轰炸过的客厅。
“姐!”韩秀英泪水滴滴答答,边顾着昏过去的母亲,边看着身体残缺的姐姐,慌得六神无主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陈维政震惊无比地望向瘫坐着的阿茹与韩志峰的尸体,还有书柜里的密道。
他没有听到韩妙怡的自白,但办案多年的经验却足以让他拼凑出完整又不堪的事实。
他终于知道睿颖梦里听到的喀喀声,以及被带进一个阴凉地方是怎么回事了。
岳十仲警戒地看了韩妙怡一眼,确认她衰弱得无法再出手,便即刻赶到釉釉那边。
一低头,看见面色惨白的睿颖,他眼眶又酸又热,一颗心像是被狠狠拧住。
“颖颖⋯⋯”他挤出破碎的两字,声音哑得不行。
“岳叔叔,协会说会马上派人过来帮忙。”天羽把手机还给他,希望这个消息能带给他一丝希望。
但她知道所谓的“马上”,也无法让那些祛鬼师瞬间就来到碧水镇。
睿颖该怎么办?
她忧心忡忡地看向釉釉,发现对方眉头紧蹙,冷汗涔涔,如同在强忍着极大的不适。
釉釉快要撑不住了,钻进睿颖心口的光丝越来越少,甚至微弱得快要连不成线,变成一粒粒黯淡的光点。
从破除桥下封印到读取七年记忆,至现在的替睿颖维持住生命机能,她消耗的力量太多,已经濒临极限。
可是釉釉不愿放手,她重重咬着下唇,咬出铁锈般的味道,逼迫自己清醒、撑下去。
当她细白的颤抖指尖再也榨不出半点力量、惊恐得要哭出来之际,一股黑气冷不防朝她的方向冲来。
岳十仲没有察觉,他的心思都在睿颖身上。
天羽心惊地举高铲子,试图挡下韩妙怡的黑气,却徒劳无功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黑气扑向釉釉,瞬息之间钻进了她的手腕。
釉釉浑身一颤,不敢置信地瞪大美眸,哆嗦的手指倏地稳定下来,光丝再次流泻而出,虽然色泽仍是淡淡的,但总算险之又险地保住睿颖那一口气。
“⋯⋯我欠姐姐的,我还她了。”韩妙怡低低说道,她的声音再也没有先前的清脆,暮气沉沉,激烈的恨与怨仿佛都在韩志峰死去、杀掉伥鬼之后散逸了。
她拖着残破的身子缓缓走向韩秀英,每走一步,就有一部分躯体逐渐淡化,但她仍旧努力维持初中时的模样,脸上干干净净,不见血泪,穿着白上衣与深蓝色吊带裙。